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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(二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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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(二更)

與鋪子後院相連接的那扇門忽然“吱呀”一聲打開了,中原一點紅那張冷硬俊俏的面龐出現在了陸小鳳面前。他雙手抱劍,一言不發,冷冷地瞧著陸小鳳。

陸小鳳:“……”

一點紅:“……”

陸小鳳:“…………”

一點紅:“…………”

陸小鳳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,痛苦地呻吟道:“……芙芙呢,我要見她。”

一點紅一指後院,陸小鳳已經沖過了那扇門。

小小一間鋪子,後院一間正屋,東西兩廂各一間,圍城了一塊四四方方的小院,院中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,樹下有一口平淡而無波瀾的古井。

羅敷就坐在樹下,井旁,手裏正拿著一個白白胖胖暄暄軟軟的白面饅頭,“嗷嗚”一口咬了下去。

牙齒陷進暄軟的饅頭裏,在嘴巴裏嚼兩下就能吃到那種原始麥香帶來的淡淡甜味,像是滾燙而蓬松的雲朵兒一樣被壓縮咽下去,羅敷長長地喟嘆著,然後伸出筷子,把紅油豆腐乳細細抹在饅頭的表面,再咬一口。

羅敷:“呼……”

羅敷:“啊呀,你來了呀,吃不吃饅頭,剛出鍋哦!”

陸小鳳:“…………”

陸小鳳沒出息地說:“吃。”

然後他就和羅敷肩並肩地一塊“啊——嗚!”咬了一大口饅頭,有點舒服地瞇起了眼睛。

一炷香後,陸小鳳癱在桂花樹下拍拍肚皮,羅敷覺得他的動作非常像一只油光水滑的海豹,於是坐在他旁邊學著他的姿勢神態也拍了拍肚皮。

陸小鳳跳了起來。

羅敷:“哎呀,學一下你不至於這麽激動吧?”

陸小鳳跺著腳:“芙芙呀!不要做這麽缺德的生意呀!”

羅敷假裝沒聽見,吹了吹自己指甲上早就幹掉的蔻丹。

陸小鳳:“…………”

陸小鳳捂住頭,試圖把那個手持雙鐧,挺著將軍肚的威猛先生西門吹雪從他腦海裏趕出去。

陸小鳳虛弱地道:“如果西門吹雪……或者葉孤城從你門口路過,你能保證打得過他們麽?”

羅敷很是奇怪地瞅了他一眼:“你怎麽會覺得他們兩個還能出來見人逛街的呢?”

陸小鳳怔了怔,皺眉道:“這是什麽意思?”

羅敷道:“李燕北是你的朋友?”

陸小鳳道:“對。”

羅敷又道:“杜桐軒呢?”

陸小鳳道:“我見過幾次。”

羅敷道:“他們倆之間的賭局,你不知道?”

陸小鳳皺眉:“什麽賭局?”

陸小鳳與西門吹雪是好友,與葉孤城也有過一面之緣。

——在這個混亂的世界線中,揪出繡花大盜真面目的戰場不在廣府,而在保定,但陸小鳳曾一來一回,去廣州請了南王府前任王府總管江重威來保定,他與葉

孤城就是在那時候認得的。

在心底裏,他已將葉孤城當做了自己的朋友。

這一個月來,他可真是夠心力交瘁的。

先是風塵仆仆去秣陵紫金山;葉孤城海難的消息傳來後,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象那樣一個人會這麽死掉,於是又往廣府趕,想出海去尋找葉孤城;後來九月十五紫禁之巔的約定一出,他又馬不停蹄地往京城趕。

真是被葉孤城滿地放風箏……

也正因為他這一個多月都忙著被放風箏,京城的消息當然就不曉得了。

羅敷笑道:“李燕北和杜桐軒賭上了全部身家。”

陸小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。

羅敷悠然道:這決鬥是必須要發生的,但是賭局這樣驚險刺激,整個京城都看在眼裏呢,你猜會有多少人起別樣心思?■”

有看好李燕北的,有看好杜桐軒的,更多的還是利益相關者……這決鬥雖然是必須發生的,但發生之前多發生點其他的隱秘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嘛!

譬如說如果西門吹雪忽然中毒了……或者如果葉孤城身上忽然不舒服……

在巨大的金錢利益面前,即便是劍神劍仙這樣的人物,也有人敢去暗算!況且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神仙,還都需要吃飯喝水的。

一個英雄雖然不會懼怕一只蒼蠅,但倘若整個京華四九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蠆盆呢?

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不是傻子,這道理想必他們都明白,所以他們絕對不會在此刻到處亂逛的。

陸小鳳頹然坐在椅子上,好似一只垂頭喪氣的小公雞,連頭頂上的雞冠子也不覆鮮亮了。

羅敷:“…………”

羅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。

陸小鳳:“哎呀!你煩死了!”

羅敷:“…………”

羅敷笑道:“陸大少爺,你生氣啦?”

陸小鳳板著臉不說話。

羅敷於是上手揪他的胡子,還用上了石觀音那變化莫測的手法。陸小鳳從椅子上跳起來,捂著自己的胡子狂退十七八步,“噌”的一聲跳上了屋頂。

羅敷追到了屋頂上。

陸小鳳:“…………”

陸小鳳哀嚎:“姑奶奶你放過我吧,我正心煩呢!”

羅敷道:“為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?”

陸小鳳板著臉:“還有你和李燕北。”

羅敷笑道:“你不喜歡我拿他們兩個人的決鬥開來場子?”

陸小鳳沈默了片刻,道:“他們兩個是劍客,不是路邊變把戲的猴子,也不是鬥雞,賽鴿。”

羅敷淡淡道:“他們既然願意把自己當猴子,當鬥雞賽鴿,又怎麽怪的了別人要拿他們做賭呢?況且,既然猴子雞鴿都能賭,為什麽人不可以?難道你不知道,對賭徒來說,天地間沒什麽不能拿來賭的。”

陸小鳳沈默著,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
他道:“芙芙,你說實話,你設這局想幹什麽?”

羅敷一向對博戲不感興趣的,在姑蘇時也從不進賭場,陸小鳳認識她快一年了,從來就沒見過她拿起骰子。

羅敷道:“我得到了一個很有趣的消息。”

陸小鳳道:“什麽消息?”

羅敷問:“葉孤城是誰的師父?”

陸小鳳:“南王世子。”

羅敷問:“南王世子劍法如何?”

陸小鳳道:“沒聽說過。”

羅敷道:“沒聽說過就是平平無奇,葉孤城那等人物,怎麽會收一個天賦平平的徒弟?他的徒弟起碼要比峨眉派的三英四秀強吧?”

陸小鳳道:“這也沒什麽稀奇的,南王府世代居廣州府,飛仙島那地方來的商品,都得在廣州府港口上岸,廣州對於飛仙島來說,可以說是一條決不能失去的命脈!”

羅敷道:“葉孤城身為島主,飛仙島的事就是他的事,他雖被人稱作天外飛仙,但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,他又不是真正的謫仙人。”

陸小鳳嘆氣道:“你說得對……但這和紫禁之巔的決戰有什麽關系?”

羅敷道:“是誰提出要來紫禁之巔決戰的?”

陸小鳳:“葉孤城。”

羅敷:“他很蔑視皇權?”

陸小鳳:“……我沒聽說過。”

羅敷:“他和當今的皇室有仇?”

陸小鳳:“……不至於吧。”

羅敷:“他是個很招搖的人?”

陸小鳳道:“如果他是個很招搖的人,那麽江湖上見過他的人應當比現在要更多十倍!”

羅敷:“那他為什麽好好的紫金山不去,非要跑到皇帝老兒……呸,皇帝小兒的大殿屋頂上,就為了玩一下諧音梗麽?”

陸小鳳皺起了眉。

羅敷道:“然後,我又無意之間得到了一個消息。”

陸小鳳道:“什麽?”

羅敷道:“近幾年來,居然誰都沒有見過南王世子,他作為南王府的繼承人,劍仙葉孤城的徒弟,居然深居簡出到這種程度?西門吹雪一年才出門四次,江湖上知道他長什麽樣的人也不少啊!”

南王與當今聖上之皇考是親弟兄,那麽當今聖上與南王世子自然就是堂兄弟了。

神秘且從不現於人前的堂兄弟,紫禁之巔這一不合理的決鬥選址,南王世子與葉孤城的關系……

這三件事很難用一條線連接起來,然而把他們全擺在面前的時候,那種“事中有事”的感覺卻始終縈繞不去。

當然了,對於羅敷來說,這其實還是已知結論翻回去找條件……東拉西扯的總能說得很有道理,沒有難度。

陸小鳳沈吟道:“你認為這裏面有陰謀?”

羅敷點點頭,十分嚴肅地道:“不錯,所以我開這個局,就是看看有沒有人會上鉤。”

陸小鳳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,臉上的表情終於好看一點了。

他道:“你想做什麽?”

羅敷道:“

還能做什麽呢?守株待兔咯。”

陸小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。

他又道:“李燕北和杜桐軒的事……”

羅敷翻了個大大的白眼:“管他們去死?能拿自己一輩子的家業去豪賭,無可救藥的賭徒罷了!”

陸小鳳摸了摸鼻子……然後驚覺自己的習慣被楚留香給帶偏了,慌忙下移,摸了摸胡子。

他無話可說,但李燕北畢竟是他的朋友。

陸小鳳又道:“看來,現在看好葉孤城的人要稍多些。”

羅敷道:“因為葉孤城的戰績比較亮眼吧。”

葉孤城年過三十,成名多年,那天外飛仙的劍招輝煌燦爛若雷霆,他的名聲當然是踩著很多高手的頭走上去的。

西門吹雪不同,西門吹雪不僅是個死宅,他每年的四個殺人名額給的還是最窮兇極惡的人。

熱知識:最該死的人不等於武功最好的人。

所以,即便在這個混亂的綜武俠世界中,西門吹雪沒有老婆孩子,也不是他要求的延期,但壓葉孤城勝的人還是更多一些。

陸小鳳頹然坐在屋頂上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道:“我只希望這件事快點結束……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瞧見這種事了!”

羅敷淡淡道:“那你可能要失望了,這種事總會不停不停地發生的。”

當日下午,葉孤城負傷的消息傳出。

——蜀中唐門的大公子唐天儀不知為何與葉孤城起了沖突,葉孤城以一招天外飛仙重創唐天儀,唐天儀亦送了葉孤城一把毒砂!

蜀中唐門的暗器,除了唐門子弟外無人能解!

形勢立轉!

半天之前,李燕北押中的可能性還小於百分之五十,但現在,夜不能寐的人該變成杜桐軒了!

以杜桐軒的狠辣來說……

陸小鳳聽見這個消息還是清晨時分,一向愛睡懶覺的他立即從榻上跳下來,直沖李燕北的第十二個公館……果然在路上救下了差點被杜桐軒暗害而死的李燕北!

驚魂未定的李燕北與陸小鳳一同去澡堂子裏洗澡,杜桐軒卻在搓澡毛巾上下毒……這也真不講究。

但這手段也的確無孔不入!

這真是個要命的賭局。

李燕北性命危在旦夕時,杜桐軒的人卻突然又出現了——直言要救他,解藥就在春華樓之中,請城北老李來春華樓一敘!

春華樓,就是見證他們豪賭的那地方。

李燕北當然不能不去,陸小鳳也當然不能不護送自己這倒黴朋友,兩個人坐著馬車來到春華樓,卻發現春華樓中人還不少。

人雖不少,但城北老李來了,卻沒幾個人註意到,因為大家的目光都在偷偷地去瞧坐在二樓的一位翠衣美人。

孔雀翠羽,望仙高髻,雪膚烏發,艷光四射。

她托腮而坐,正懶洋洋地與坐在她身邊的黑衣少年說話,那少年人生了一張極其俊俏的面龐,眉宇之間卻帶著

一股孤獨而倔強的冰冷之意,好似冰雪雕就。

這當然就是羅敷與阿飛。

陸小鳳一揚眉,覺得羅敷能克服懶筋這麽早就起床實在很值得誇獎一句,正要開口叫她,卻聽一人悠悠吟道:“芙蓉不及美人妝,水殿風來珠翠香。①”

羅敷懶懶撩起眼皮,吟詩之人已信步至了二樓。

這是一個頭戴白玉冠,身著白錦衣的年輕公子,面目英俊,器宇軒昂,神情中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高傲,好似一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。然而,他的腰間卻掛著一柄形狀古樸的,漆黑的刀!

與此同時,羅敷腦內也適時地想響起了系統那極具特點的提示音——

【檢測到可攻略人物「白天羽」出現。】

白天羽……

神刀堂堂主,葉開的生父,傅紅雪的養父……當然,生父不生父,養父不養父的倒也並不重要,因為他很快就要死了,所有關於覆仇的故事,都是因為他的死亡而引起的。

而現在嘛……

金錢幫勢頭正猛,神刀堂還尚未完全崛起,只能說偏安一隅。白天羽依靠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,在江湖上已有了不錯的地位,但他每一次出現在羅敷的耳朵裏,都是因為男女之事。

譬如說,他與江湖中有名的美人白雲仙子雙宿雙飛,後來又把人家拋棄,因為他自己已有妻室,不願拋棄妻子另娶她人。

譬如說,他看上了桃花娘子,非要人家陪他三天三夜,桃花娘子不願意,他就發揮了某種以“烈女怕纏郎”為中心思想的騷擾活動,終於逼得桃花娘子同意,三天之後,他棄之如敝履,毫不留情地走了。

說你只配被我睡三天,就是只配被我睡三天。

再譬如說,他似乎與西方魔教中的一個女子有關系,把人家金屋藏嬌了。

這女子羅敷自然知道是花白鳳。

在原本的世界線中,陸小鳳所知道的那個“西方魔教”,與花白鳳所在的“魔教”並不是同一個,但在這個武俠大雜燴的世界裏,這兩個魔教合二為一,神神秘秘的,從不出現在中原。

所以,年輕的白天羽當然沒機會達成“擊敗魔教教主”的驚天成就,但他和花白鳳還是莫名其妙地搞在了一起,花白鳳還是為了他拋棄魔教,成為了此人的外室。

一灘聽起來就讓人很想翻白眼的爛事,不多做評價。

羅敷對白天羽這種私人品德很差的種馬一點興趣都無,誰知道她雖然沒興趣,這煩人東西居然自己跑到她眼前晃。

以他的態度來看,他應該並不知道她是誰。

她一只手托著腮,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點在木桌上,懶懶接道:“誰分含啼掩秋扇,空懸明月待君王。”①

白天羽的唇角勾起了一絲自得的微笑,道:“在下白天羽。”

他似乎覺得羅敷接上了下半句詩,就代表著她已被打動——至於阿飛,白天羽認為他還是個孩子。

羅敷卻沈下了臉,冷冷道:“含啼掩秋扇,空懸待

君王,誰配叫我哭?誰配叫我待?你對著我念這兩句詩,是什麽意思!”

白天羽:…………”

白天羽怔了怔。

白天羽其實不是飽讀詩書之人,追求女人也不甚上心,隨意吟幾句詩罷了,想到就念了,怎麽會想上下句,怎麽又會去想這詩中寂寥幽怨的意思呢?

他灑脫一笑,道:“姑娘說的是,是在下唐突,敢問姑娘芳名,可願教白某品詩?”

羅敷冷冷道:“你想追求我?”

白天羽微微一笑,道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
羅敷淡淡道:“我已有情人了。”

白天羽傲然道:“絕代佳人,能者擁之!”

阿飛皺了皺眉,手忽然扶住了自己的劍柄,白天羽一瞧,那不過只是兩片軟木釘在了個鐵片上,於是挪開了視線,心中卻在暗暗地留意。

羅敷似笑非笑:“你認為你是能者?”

白天羽微微一笑,並不答話,面上那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盡顯。

羅敷道:“我的情人有一點絕對比你強,你知道是什麽麽?”

白天羽獵艷已久,並不會因為這樣的帶刺言語而色變,很有風度地道:“姑娘請講,在下洗耳恭聽。”

羅敷道:“至少……他絕不會露出這麽叫我討厭的表情!”

話音未落,她的手中忽然現出一管晶瑩玉潤的白玉長簫來。

美人執簫,這本是一副極美的畫面。

然而,那簫管橫劈而來,發出一種空氣被壓縮到極致之後驟然被劈開的尖銳破空聲——

迎風一刀,急斬必殺!

這是“迎風一刀斬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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